逝川（染青×玄夜）（中）
逝川（染青×玄夜）（中）
天宫里很快就传开了，这九重天之上，有一只魔。
那些仙娥们口耳相传，她们起初心有畏惧，日子久了，私下闲聊时却往往是羞怯大过惧意。
她们说，那只魔就住在染青上神的宫中，总是一副和顺模样与上神同行。
她们说，那只魔看上去与这天上的神啊仙啊没什么区别，甚至生得更是好看。
她们说，若是运气好，路过染青上神殿前时，能看见那只魔倚门立着，他会笑着勾勾手叫住你，他说他从未见过天界的仙兽，你若是赠他一只仙雀或一条神鲤，他会高兴得紧。
于是，玄夜出现在这天宫中不过月余，西华池里少了五条锦鲤，半月沼中丢了三只仙鹤，琼麓坡上走失了一只幼鹿。
染青起初并未在意这类灵兽失踪的琐事，可时日一长，她终于对这前因后果也有所风闻。
平日里，因着困于十五步之内的禁制，玄夜总得与染青同行同住、同室坐卧。尽管如此，他行止毫无拘束，倒是染青总设一道屏风与之相隔，虽常与他讲经说法，却并不时时见他。玄夜往往是左耳听右耳冒，只默默含笑望着那屏风后的朦胧倩影。
是夜，染青正念《清静经》与他，问他话时，玄夜并未如往日一般有所回应，于是她放下手中书卷，绕过屏风，见他正盘坐闭目养神，便徐徐道：“近日听闻，天界灵兽常有失踪，你有何见解？”
玄夜微一蹙眉，并未觉醒，似有不适。
染青等了半晌，玄夜方才抬眼，微笑道：“见解？见解就是，上神你入定修炼之时，我饥饿难耐，又不忍劳你大驾，这时有好心人见我可怜、送我灵兽，我却之不恭，便享用了。”
“你——”染青没想到他承认得这般坦然，一时噎得语滞。
“我是修罗，总需吃些活物。”玄夜微微一笑，无辜道。
“那日我见到你时，你刚刚吞噬了三只修为千年的大魔，”染青冷笑道，“还不够吗？”
“自然是不够的，”玄夜起身，无奈叹气道，“你明明知道，修罗天生夭寿，需要吞噬血肉以维持气力。更何况，这天界神威与我周身魔息不合，我若不吃些灵兽，恐怕听不得你几日悉心教导，便要去了。”
染青神情微顿。
“修罗生性嗜血，杀或被杀，生或死，二者择其一，我只不过是想选择前者。”玄夜苦笑道，“你将我困在这里，实在是断我生机。”
“我前世已铸大错，这一次，绝不会放你离开。”染青敛眉道。
“如今我魔元已有衰微迹象，你若不信，且探上一探。”玄夜叹了一口气，他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，凄然一笑，“染青，我快要死了。”
染青感应到他体内魔息凝滞衰弱，细细回想这几日他确实常显疲态，心中不禁生出些懊悔酸楚之感，可转念又记起往世冤孽，不由冷了神色。她猛地抽回了手，淡淡道：“我只记得，上次你伪装成法力微末的妖族时，骗过了我们所有人。”
“不信便罢。”玄夜一副伤心模样，不再理会染青，转身寻榻，和衣而卧。
翌日清晨，染青起时，见玄夜仍躺在榻上未动。她等了又等，眼见天色大亮，她朗声道：“辰时了。”
玄夜毫无回应。
染青忽地想起昨夜情景，她紧张地移至榻前倾身查探，只见玄夜面色苍白，额前冷汗点点，她心中一痛，忙闭目凝神施法为其输送灵力。
突然，一片柔软温热轻触在她的唇上。
染青一惊，睁眼发现玄夜支起身子笑着看她，眉眼间具是心机得逞的狡黠。
“玄夜！”染青怒道。
“在呢，”玄夜乖顺点头，“有幸得上神垂怜，一息尚存。”
染青噌地起身，羞恼摔门而去。
扑通一声，玄夜在十五步禁制的牵动下摔下榻去。
天下太平，神界的日子也显得清淡，时光荏苒，转眼已过半载。
玄夜竟然一直安分得很，虽然西华池那里的鱼空了大半，到底也没闹出什么祸端。
染青看着他面上时常浮现的笑意，觉得记忆中的腥风血雨恍若隔世，心底却总是有说不出的惴惴不安。
这日午夜，殿外仙槐上常年栖息的一群灵鸟忽然扑棱棱地惊散。
染青心有所感，一瞬清醒。月色漫进殿内，她看见玄夜立在窗前，周身黑气萦绕，突然，禁制封印的金色符文在他四周浮现出来。
封印异动！染青心道不好，玄夜竟在试图破除禁制。
染青掐诀施咒，与玄夜角力相抗间，所下禁制的金色封印倏地锵然破碎。
染青一道禁咒拍向他肩背以求加之束缚，玄夜疾闪回身一掌送出，只见他眸中赤红，神情漠然，如入魔障。
染青执戟以全力相格，这一掌携魔气威力之大，使得她连退数歩才稳住身形。
这是长久以来染青第一次感受到玄夜直面向她的凛然杀意，是修罗恶灵被渴求生存的本能激发出来的凶煞戾气。这令她忽然间意识到——其实，她根本就困不住玄夜，他肯圄于她身边方寸，或许唯一的理由是，他甘之如饴。
然而一瞬间，杀意消泯，魔气收敛。
玄夜已看清来人，神志复明，眼中情意不舍，叹道：“我此身危在旦夕，失控破印实属意料之外，竟险些伤你，我……”一语未毕，他噗地喷出一口血来。
染青心下惊痛，未及动作，却见玄夜深情望她一眼便转身翻出窗外。她忙飞身去追，玄夜奔至天悬台边沿，身形一晃，坠下界去。
循着气息，染青在凡界的一处深谷中找到了玄夜。
一片无际的琼花林，他无声无息地躺在其中，些许零落的花瓣铺散在泥土里。
染青奔到他身前，小心翼翼地轻推了推他，痛心问道：“玄夜，你怎样？”
玄夜的眼睫颤了几颤，方才睁开，他面无血色，淡淡一笑，轻声道：“我说过，我快要死了……你偏不信……”
染青怔怔地看着他半晌，回神时发现自己脸上已湿凉一片。她果决催动元神，额上神纹明灭，不多时，身前圣光大盛，七曜神玉竟从她识海中析出。
玄夜神态愈发倦乏，他看着眼前这幕，却不禁苦笑道：“想不到，你如今将七曜神玉与自身神魂相连，你煞费苦心，防我至此……”
染青并未理会他此时言语，只用神玉向他施法，以求疗愈伤势。然而，玄夜周身如同有一道无形的屏障，神玉散发的光辉丝毫未能照及。
“怎么会、怎么会这样？”染青颤声问道，她握着神玉的手轻微发抖。
“上次我强行逆转时空，遭到神器反噬……”玄夜语气平淡，仿佛早已知晓这个结果，低声道，“神玉于我，已是无用……”他垂了垂眼，似要睡去。
“玄夜——”染青双目通红，大声唤道。她揽过玄夜的身子，将手掌覆在他的心口，以绵厚精纯的灵力徐徐渡去，不料竟激得玄夜浑身一颤，血便从他口中涌了出来。
玄夜痛苦地喘息着，意识昏昏沉沉，喃喃道：“我魔元已损……现无你那般神力相护……受不住这灵力……”
染青呆了呆，她定定看着这个令她爱恨难断的人，此刻若风中之烛，即将陨灭。她心中痛悔不堪，情牵意动，不自觉地低头吻上了玄夜沾染着血色的唇。
这个动作，令她怀中因疼痛而微微发颤的躯体安静了下来，玄夜顺从地接纳了这个吻，轻轻地回应。
诀别近在眼前，此时的爱压过了往世的恨，悲伤搅乱了她的思绪，懊悔摧毁了她的理智，染青决意放纵她与他最后的痴缠。
月色如水，映出一地碎琼花。夜莺哀婉地啾鸣着。
三只千年魔魇缓缓吐纳魇气，安静地坐镇离、震、坎三位，如得指令，一动不动，引得染青陷入一场无比沉酣的梦。
玄夜静默而立，他眉头轻敛着，感受到体内充盈的神力与魔息渐渐融合，周身神魔之力鼎盛，甚至——还察觉到了一个势必会超越他们二人的存在。
“染青，你果然，从来不会教我失望。”玄夜蹲下身，无比眷恋地看着染青，抬手轻轻地抚过她的面庞。
-待续-
应渊：为什么打我的tag？
作者：因为……因为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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